历史的车轮

2019年的下半年，香港发生了反修例示威活动，并且持续了好几周，期间不时有各种针对公共设施的暴力活动。我在上班的时候，电视上常常能看到香港示威者打砸的画面，吃中午饭的时候饭堂甚至也能听到美国人讨论香港的事情，并且也有一个印度同事和我聊到了香港。到了11月的时候，香港大学校园里开始有计划的针对内地学生甚至教授的不时的骚扰和袭击，许多内地生开始纷纷北上深圳“避难”。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也是其中一个“避难者”，还好家就在深圳所以很快就回到家了。于是我就在他朋友圈里说了句“你见证了历史了。”

后来到了12月中，在美三年多了好不容易有时间回国，回到了自己在深圳的家，和亲朋好友和曾经的同学见面吃饭，好好体验了一把国内的美食，也顺便把美国工作签和中国驾照办了。圣诞节到元旦这段时间，我忽然有些不舒服，两三天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基本什么事情都没做。我在美国习惯上Youtube，回国了自然就有些不习惯。有一次成功翻墙看到有人说武汉出现了非典疫情，就下意识以为有些人又在胡说八道了，就算真的有也离深圳1000多公里和我家人没啥关系，也就没太关注了。

1月份的时候还去北京玩了两天，高铁上第一次看到国内的雪景，也吃了北京的美食，在北大未名湖溜冰，还看了两眼中关村。

之后我就马上上飞机回到了美国匹兹堡。于是没几天后，武汉开始大规模爆发一种不明传染病，是由一种从未发现的病毒造成的，就先叫它新冠肺炎吧。在美国的华人，议论纷纷，华人教会里人们都在讨论国内的疫情怎么样，死亡率有多少，和SARS比有何不同。但实际上就算是医学生也讨论不出什么来，作为一个新兴的病毒，我们所能知道的就是：死亡率2%左右，死亡的多数是老年人或者有基础疾病的人，传播速度快。

到了1月22号，美国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出现在了华盛顿州。当时我在微信上看到这则消息之后，我当时还在上班，就在空闲时间打开了亚马逊APP，发现3M的N95口罩已经立马售罄了，我当时就花了20多块买了一包20个的野外用的口罩，如果实在用不上还能退回去。

然后是1月23号，武汉和湖北其他市开始封城了。深圳的各个小区也开始限制人员进出，原则上三天才能外出一次买生活必需品，有时还要拿出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防疫注意事项。

另外一个华人关心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戴口罩？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华人戴口罩了，就连匹兹堡这种华人不多的地方也有。然而与此同时纽约地铁一个戴口罩的亚裔女子被一个黑人辱骂说她携带新冠病毒，大家觉得以后还是先暂时不要戴了，毕竟美国还没开始大范围爆发，风险整体还很有限。

还有就是华人群体强大的信息焦虑感，微博50大热搜基本都被疫情所占据。不断增长的疫情数据，还有各大组织捐献口罩防护服等信息都大大占据着每个人的脑细胞，吹哨人医生李文亮的不治身亡，更是增强了对政府的各种批评和议论。期间甚至还爆出了球星科比坠机身亡的信息，充分让我们感受到庚子年的强大威力。1840，1900，1960然后就是2020了，你不得不面对！

就这样，一个毫无节日气氛的农历新年就这么结束了。

全球紧张

新冠病毒这个历史的车轮开始从武汉走向国内其他地方，然后开始走出了国门。首先就是日本的钻石公主号邮轮，当时船上大约有3700人。当时曾经有一个香港游客，在香港下船之后被确诊，结果邮轮内也爆发了疫情，有700多人确诊，涉及许多国籍的游客，美国许多电视台镜头都对着这艘邮轮，有人说这就是太平洋上的武汉。当时日本政府坚持要求游客在船上自行隔离14天，不让他们下船，但这样的隔离的结局是什么呢？那就是被送回自己的国家继续隔离14天。

与此同时，三大境外分战场开始“亮相”——韩国、伊朗、意大利及欧洲其他国家。其中韩国虽然没有像中国一样封城，但因为戴口罩意识强，同时独创了drive-thru免下车的检测方式，韩国的模式成了许多发达国家在本国抗疫政策上抄袭的作业。意大利虽然很早就断航中国，然而却因为其他欧洲国家的疏忽加上国与国之间没有边境导致疫情快速传播，最终导致各国开始各自“封国”。

2月底的时候，美国华盛顿州一家养老院爆发了群聚感染，当时随即导致了多人死亡，又一次引起人们关注这种病毒。到了3月份，我在YouTube看到知名博主“我是郭杰瑞”采访了纽约的一家医院。当时纽约还没有一例确诊病例，他进入医院之后发现工作人员似乎没有做好应对疫情的准备，仅仅是准备了许多口罩供人免费使用，而且很快就抢完了。

然后就是巴菲特活了89年也没见到的美股两周内四次熔断，华尔街“期盼已久”的股灾终于来了，而且是史诗级的股灾。11号WHO宣布新冠病毒大流行，它的官方名称COVID-19开始为全人类所知，尽管诞生于2019却改变了整个2020.

到了3月14号，我开车到家附近的Costco超市采购囤货。Costco以量大便宜为名，自然就成了长期囤货的首选。开门仅仅45分钟，里面就已经有了不少人，而且有些人已经开始结账了。门口很直接的告诉大家：如果你只想买这些，那么不好意思今天可以先不来了！

当然了，其他超市也没好到哪儿去。

19号开始，州长开始下令关闭非必要场所了，健身房不能去，头发不能剪，馆子也不能下了。当天匹兹堡也开始有确诊病例了。从这个时候起，我办公室的电脑主机被我带回家了，新的常态正式拉开序幕。

匹兹堡的中国超市也不再欢迎新顾客了，只能在微信上下单，到店刷信用卡然后取货走人。此时各种超市app也准备就绪。

这一切让4月的美国陷入到了沉寂中。股市在低点悄悄地往上走，政府也给大多人成年美国人每人发放1200美金的补助。此时中国那边武汉宣布解封，疫情上半场结束，下半场开始。我预约的洗牙时间，本来是3月中，结果刚好赶上川普在白宫宣布紧急状态的时间，于是延迟到4月初，之后又改成了5月底，一直到现在都没去成。同时有同事在早会问啥时候回去上班，有人说估计5月底吧，结果现在9月了还没正式通知何时回去。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5月份了。都说美国人崇尚自由，这么长时间呆在家肯定受不了。川大统领曾经说4月30号美国就能恢复，但是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了，哪怕全美国都像武汉那样封成也做不到。不过在5月份确实有些地方疫情有所好转，每日新增的确诊数目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包括我所在的匹兹堡也从月底开始分阶段恢复，以至于有一天甚至做到了零新增。

接下来如果觉得希望要到了，那只能说你naive了。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搅动留学生群体的五个一

“没事战狼二，有事五个一”这句话忽然出现在我的朋友圈里，每年到了5月份，是美国许多学校春季学期结束的日子。这个时候，有的人选择回国，有的人选择留下工作或者继续深造。然而因为此次疫情，中国民航局推出了“五个一”的政策，即“一个中国航司对于一个国家只能执飞一条航线，每周不超过一班，一个外国航司一周只能执飞一条中国航线”。

因为美国航司工会压力，美国航司的中美航线早在2月份就宣布停飞，而3月28号推出的“五个一”政策，明确规定3月12号已经断航的航班不得在此之后复航，美国航司自然也就包括在内了，中国航司的中美航线也只有四大航的四条航线在飞，而且三条线都是在洛杉矶起飞。按照这个政策，这些留学生加上因为失业等原因不得不回国的华人，所有座位坐满也需要至少一年时间，以至于出现了大批留学生到埃塞俄比亚转机回国，转机过程中因为接续飞广州的航线因为该政策被取消且因为美签已经失效等原因而被迫滞留当地的新闻，我年初曾经到过的瑞士苏黎世机场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更可怕的是，就这一张单程票，许多人都是花了四位数甚至五位数美金的银子换来的，这些钱不仅流向中国航司还流向了黄牛党的腰包，以至于连包机这种一向由土豪专享的回国方式也成了一种考虑。邮轮因为几个月前的钻石公主号事件也早已停摆，估计就差游泳横跨太平洋的选项了。

就在大家焦急回国的时候，川大统领出手了。5月份因为美联航和达美两家航司多次向中方要求恢复航线被拒，与此同时中方又想开通新的中美包机线送在美华人回国，引起了美方注意。美国交通部6月3号发布禁令，从16号开始禁止所有中美航线，迫使中国民航局4号发布通知，将“五个一”放宽为奖励熔断机制，即根据下机乘客阳性的人数决定将来该航班数量的增减，同时取消3月12号的限制，也就是美籍航司也能加入其中了。美方也因此取消了该禁令，但要求中美航线数量必须对等。同时其他大国也纷纷效仿，确定了接下来的航行计划，航权问题就先告一段落了。

说完了中美航线，接下来美国国内又有大事发生了。

一个非裔美国人的死

到了夏季，疫情已经在全美造成了十万人死亡，每天的死亡人数都是911死亡人数的1-2倍。听起来很惊悚？不，这个非裔美国人的死引起了全美的关注。他并不是因为疫情而死，而是死在了警察的膝下。他是住在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的46岁的非裔美国人乔治·帕里·弗洛伊德（George Perry Floyd），他因为被警方怀疑使用假钞而被捕，结果被一个白人警察单膝跪在他的脖颈处8分46秒并导致窒息而死。¹

视频一经上传，便引起了全美轩然大波，并引发了马丁·路德·金遇刺以来美国最大规模的抗议示威。非裔们高喊Black Lives Matter，白人也有站出来呼吁解决种族问题和警察暴力问题，并且在全美50个州和各大中小城市都有示威，匹兹堡当然也少不了，我身边甚至还有人可以直接从自家窗户看到示威现场。当时以为这就是和2014年白人枪杀黑人事件的游行示威的翻版，结果川大统领直接上了条推特²：

最关键的就是最后的这句话：

When the looting starts, the shooting starts

当掠夺开始的时候，枪击就开始。这个是迈阿密警察署长在1967年圣诞节暴力活动说的一句话，强调了自己支持警察的立场，站在法律与秩序的一边。加上今年又是总统大选年，于是示威者的怒火如火山般爆发了，宁可让自己暴露在疫情当中也要走上街头，不仅埋下了疫情二次爆发的种子，更重要的是还让大选增添了诸多不确定性。Twitter官方也限制了这条推文的转发和评论。

对于华人朋友而言，这事似乎就是非裔和白人美国人的种族矛盾，看似和华人关系不大，然而华人内部却有着相当大的分歧。有一个在耶鲁大学英语系大三的华二代写了一封信《“我们和非裔站在一起”，耶鲁华裔学生写给爸妈和华人社区的公开信》³，表示对华人普遍的对非裔民权问题的漠视以及对非裔的偏见感到惊讶，并通过事例表明今天亚裔能成为“模范少数族裔”少不了非裔民权组织的功劳。紧接着就有一个一代华裔的移民以家长的口吻写下了《我们和美国民众站在一起！回耶鲁华裔学生公开信》⁴，直斥美国大学左派校园颠倒黑白，并认为今天二代华人能进名校，能有幸福的家庭，都是因为“你的父母”的艰苦努力，归功于非裔是历史的虚无，非裔至今遭受歧视是他们自身的原因。

我并不是想要像裁判一样说谁对谁错，毕竟都是建立在各自的成长环境和历史观点发表的看法。记得刚来美国的时候，学校附近就有不少的非裔，我回家的时候就有次看到一个非裔男子向我要钱打车（理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要20美金，后来我就找借口说我只有5美金就把他打发走了。之后我认识一个国内来匹兹堡大学访学的大学教授，他和他妻子一起住在了校园北边一个以黑人为主的地方，马路对面就有一家理发店，进出都是非裔，不过他从来没光顾过，“怕进去就出不来了”。还有美国一些大城市的旅游景点也有许多非裔强买强卖他的所谓个人专辑，尤其点名洛杉矶星光大道，纽约反而没咋见过。甚至就算是接受良好教育的也有劣迹斑斑的。我硕士的时候有门课的非裔教授在结课之后就因为开uber的时候性侵女乘客而被判入狱，之后这门课就不再是由他教了。

这些都说明了华人对非裔有各种偏见和歧视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们的价值观体现和主流华人大不相同，给华人们的印象就是各种好吃懒做，从小就在不好的社区成长，吸毒酗酒犯罪好似家常便饭，不好好努力挣钱而是做月光族，失业了就吃政府救济继续享受，几乎没有储蓄的习惯。而华人们尤其是新移民们，从小都在激烈的竞争中成长，忧患意识强烈，到了美国都在想法子找到最好的工作，然后攒钱买好学区的房，给子女最好的教育环境，或者搞些投资争取获得更大的收益。匹大有家很知名的中餐厅，店面非常的简陋，基本没有堂食的空间，但是快餐非常便宜，基本5-7美金管饱，很多刚来美国嫌美国吃饭贵的人都会选择这里然后紧接着去上课，以至于几乎所有中国学生都知道这家餐厅。后来有一次我忽然发现老板不在群里做优惠了，老板告诉我他最近很忙，在考“两证”——房地产经纪人证和保险从业者资格证，准备开拓新业务。

而对于第二三乃至N代华人而言，因为华人家庭条件普遍比较好，物质条件不错，从小就没有很强的求生欲表现，在学校里也没有“你争我赶”的应试教育，不过因为从小接触各个种族的人，加上自身英语能力的优势和对美国历史与社会制度的了解，使得他们更关心美国的社会问题，也就自然有着和父辈截然不同的观点了，进而影响到政治倾向和总统大选中领导人的选择。

写在最后

6月份的时候，疫情有一定的缓和，有些公司甚至已经开始准备让员工回办公室上班了。然而到了月底因为此前的示威以及部分州对疫情的管控不力，导致了新一轮爆发的开始。疫情加上种族问题，成了美国7月4日独立日的双重阴云，全美也几乎没有了大规模的庆祝活动，这在美国往年的独立日几乎是很难见到的。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关心目前每天新增了多少人确诊，多少人死亡，唯一的不同就是在公共场所大多数人都戴上了口罩，餐馆只剩下外卖和“路边摊”，以及有些人在家上班并成了一种常态。新冠在美国就成了大号流感般的存在，对美国乃至全球疫情恶化的担忧全落在了14亿中国人民身上了。

疫情刚在武汉爆发的时候，我看了美国电影《传染病》（Contagion），里面讲述了一名女高管从美国出发到香港出差，回来之后几天得了不明原因疾病死亡，全球其他城市也相继出现类似疾病的患者，然后⁵：

• 疫情爆发正值美国感恩节，人口大规模流动给病毒传播带来诸多动力
• 某记者造谣号称某种药能治好，进而导致大规模抢购和混乱，造成大规模传染，而药厂从中获利
• 医生们默默付出了自己，即便是自己染病也要看顾好前线患者
• 护士们因为缺少医疗资源而罢工，特权阶层却占用医疗资源
• 疫苗数量有限，摇号分配，有人对摇号结果不满从而引发混乱

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办法人为控制疫情了，接下来的希望就到了疫苗身上。疫苗出来了就解决了吗？并不是，先别说落后国家能否及时分配到疫苗了，他们的医疗条件落后，也没有足够的科研实力可以研发新疫苗，有能力研发的国家也会首先供给自己国家的人民。而且地缘政治也会有影响，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不会用某某国家的疫苗了。当然啦只要有人能接种疫苗，就应该能降低传染的速度，对控制疫情也有帮助。

等到将来若干年后有一天，当我们回顾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就像是在拍一部长达数年的电影，地球上的70多亿人都是其中的演员。一场瘟疫下来，暴露出了人性的光辉，但更多的却是人性的弱点。

最后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插曲。记得有一次在超市买东西，到了收银台排队结账，见到前面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帮忙他的母亲把商品放在传送带上，顺便还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这个小孩很“幸运”，因为他这么小年纪就已经见证了别人可能要到八九十岁才能见证的历史。WHO总干事谭德赛说过，新冠病毒可能会影响人类数十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口罩，到了公共场所都要保持相当于他身高两倍的社交距离，这些都可能成为后疫情时代人类社会的新习惯，就跟出门要穿衣服一样。当然我不希望这会成为此次大流行的结局，人类最终还是能回到疫情前的生活习惯中。

为全人类祷告吧。